辦桌

彷彿遭棄置的半截水管、塑膠桶等施工物件就隨意亂擱任雨淋，
黃紅綠各色管線自砌好的水泥牆壁露出半截，
就算暫用來擋雨的藍色塑膠布，無法阻擋持續不斷的雨滴猖狂竄入，
反讓雨水順勢低落在一旁的桌椅，滴答滴答。
頭頂上，數顆僅由一根電線牽連起的昏暗燈泡，
凹凸不平的水泥地板因天雨積水，漫延。


大雨之際，側身通過被塑膠布覆蓋的鷹架內，
從未進入施工中工地的city girl，
就算被告知這裏是個廢墟都不疑有他，
錯恍讓我以為這是藏匿甚麼份子的地窖所在。
對於時空的觀念尚在游移漂浮中，
就著匪夷所思的前所未有奇異感環伺四周，
六桌鋪著大紅囍字的桌巾，就這麼擺在這麼一個施工中的工地裡，
三三兩兩的認識或不認識的身影晃盪，
一場有點詭異的，辦桌。

這裡，
是原本阿嬤的房子。
是小時候我總是懼怕進入的黑暗潮濕的紅磚瓦屋的那間房子。
年代久遠，沒有人有能力再維護它，任它傾頹，雜草蔓生，
但這是阿嬤的房子啊！
於是，她的孩子們，想出一個維繫親情，保存回憶的念頭，
拆掉舊房子，
蓋出新房子。


自立自強蓋一棟房子，有多不容易？
當這棟房子座落的地點，好巧不巧在管制嚴格的國家公園境內，
當這棟房子的屋主，是好幾個姊妹弟兄，
當身旁有著惡形惡狀的鄰居、欺負人的建築師、刁難的公務機關、繁複的法規命令，
親人間的齟齬，
樣樣都不少。
好在這家人，甚麼沒有，最不喜歡被人家看扁的精神無敵，
再多狗屁倒灶的鳥事都來吧！
大家的房子，還繼續在蓋著呢。


五戶一棟的雛形已現，
聽說，在上樑前，
屋主要辦桌宴請所有施工的工人，
祈求好兆頭。

於是，有了這場好不熱鬧的宴席。

原本怎麼坐都不對勁，
不是要擔憂才擦乾淨的杯碗，會不會又添了幾滴雨水，
或要將身邊之物緊緊懷抱，免得不一小心遭泥水噴濺。

換桌後，跟親阿姨姨丈們相聚才真正有種慶祝的氛圍，

或許，更是因為，眼前這桌剛好就座落在未來我們這戶的客廳位置吧。
儘管一小股彆扭依舊存在，這仍難以想像將會是家的地方。

但，歡喜的語句充斥席間，
「往後年初二時，跟這間辦桌的訂年菜來吃就好！」
「那我們用單點的，不用辦桌的全部菜色啦～」
你一言，我一語，
在大家的家，
竹子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