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15日 星期四

[讀後小感]我的名字叫紅

體驗過帕慕克(Orhan Pamuk)《純真博物館》鉅細靡遺的枝微末節,
興高采烈入手《我的名字叫紅》沒多久,

閱讀速度緩慢造成的沮喪,似無法罷手的記憶,突又湧上心頭。
多虧了日前失敗的土耳其政變觸發一窺究竟的興致,翻開序曲。
只是,帕慕克那繁複的寫作技巧,
令人沮喪依舊。-_-




第一頁,預告了一如帕慕克往昔的敘事風格,
細緻,深刻,對突如其來的「我」是誰還摸不著頭緒,勾引著翻閱下一頁的興趣。
發現,原來整本書中的「我」,其實是每一個人,
是屍體,是狗、馬、樹、金幣、是兇手、是男女老幼,是生物非生物,是萬物,
透過每一個「我」,編織出完整的故事拼圖。


這是16世紀末,位於鄂圖曼土耳其帝國伊斯坦堡的故事,
關於信仰,關於愛情,關於謀殺,關於藝術風格。
全書以「細密畫」(Miniature),這項精緻藝術作為骨架,
以布拉克與莎庫兒糾纏的愛情故事為骨肉。

細密畫源於波斯,因此也被稱為 "伊朗細密畫"。鄂圖曼土耳其帝國古代曾是波斯帝國(550 –330 B.C.)的一部份,因此也傳承了這門獨特的工藝。那是一種精細刻畫的小型繪畫,最大的特色是畫面細節的精緻細膩。
 而伊斯蘭教信仰為絕對的一神論,即對唯一真主阿拉的順從,伊斯蘭教反對崇拜偶像。因此,伊朗細密畫的人物及動物形象皆來自阿拉眼中的世界(抽象),而非畫家眼見之實(寫實)。




鄂圖曼土耳其帝國的蘇丹秘密委製一本偉大的畫冊。
但在製作過程中,
有一位畫家被暗殺了,接著畫冊的委託人也被暗殺了,
蘇丹給了三天時間讓男主角找出兇手。
一冊僅僅10頁的畫,卻能衍伸為5百多頁的小說,
簡直如同秦始皇興建阿房宮,
如同西班牙蓋了百多年還未完工的聖家堂(Sagrada Família)般宏偉壯觀。

但若你以為這只是本偵探小說(書背的文字為了吸引讀者,的確會讓人有如此印象),
就太過小看以此書得到諾貝爾文學獎的帕慕克。
善於描寫文化間交會與衝突的他,
抓牢生活與信念間的漫長煎熬與衝突,
刻劃那股不靜下心來感受,就難以體會的靈魂。

東方與西方對於藝術風格的迥異,竟能引發殺機,
在沒有經歷過戰爭、思想鬥爭、宗教仇恨的承平年代,難以想像。
但當繪畫不再單純只是一門藝術,而牽涉到複雜的政治正確,
「重要的不是內容,而是思想的形式。重要的不是一位細密畫家畫了甚麼,而是他的風格。」
在本書之前,對於細密畫這畫風完全不熟悉不瞭解。
現在明白了,傳統細密畫的正統平面視覺構圖,相較於法蘭克人的歐洲透視法,
涇渭分明。
宛若文字獄、白色恐怖,那種非敵即友的指控,
趁機埋藏了多少猜疑,多少心眼,多少原先存在的種種怨恨,
在旁人,在讀者,在千里之外的不相干者眼中,
如此殺機與念頭,無異於荒唐一場,
但置身於其中,卻是生死的瞬間抉擇。


為宗教、為政治服務的一幅細密畫,耗費的精力、人力、眼力、金錢物力,
令人難以想像,
那些畫了一輩子造成雙眼失明,或因得知過多秘密而遭遇不測的細密畫家,
到頭來,其作品不過是讓蘇丹鎖於寶庫內的眾多藏物之一,
甚至流落到王子公主塗鴉的繪本,
不勝唏噓。


因不曾瞭解,而難以明白的畫風之爭,
仍舊為帕慕克細緻的文字功力折服。
該如何向一位從來不知道紅色的人解釋紅色?
「如果我們用指尖觸摸,它感覺起來會像是鐵和黃銅之間的東西。如果我們用手掌緊握,它則會燃燒。如果我們品嚐它,它將極為濃郁,像醃肉一般。如果我們用嘴唇輕抿,它將會充滿我們的嘴。如果我們嗅聞它,它的氣味會像馬。如果它是一朵花,聞起來將會像雛菊,而不是紅玫瑰。」

每回閱讀這種充滿色彩、圖像、地理位置的書籍時,
總盼望著,翻過這一頁文字的描述,
下一頁就能飛躍出活跳跳的畫像,安慰我那空乏的想像力。
失望之際,也還自我期許著,
至少看完這本以"紅"為名的書冊,
往後當有人問起,
「請形容一下你所看見的紅色」時,
能有比炙熱、狂野、華麗,更引人入勝的話語。

是如此期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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